山高路远，一封信漂泊了一个多月，在六月里的一天来到王大娘的手里。
邮递员告诉她是从海岛上来的信，她满心欢喜，以为是孙子孙女给写的信，赶紧去找村里的知青帮忙读。
一听才知不是的，写信的是阿正的一个战友，姓陆。
她有印象，阿正还在时给家里寄来的信里经常提到这个陆战士，还有好几个要好的。
三年前接到阿正牺牲的消息，她跟大儿一起去过岛上，见过他们，对姓陆战士记得更深。
因为在阿正的葬礼上，梁秀梅跟失心疯了一样，抓住人家不放，说是他害死了阿正，要为他们孤儿寡母负责任。
部队里解释得很清楚，这事跟他没关系，她都明白。
可见梁秀梅要死要活的悲凄样子，她也以为是阿正的死对她打击太大了，她太伤心了，才会这样。
事后，她找过陆战士代她向他道歉，人家表示谅解。
再后来人家出岛执行任务去了，直到她带阿正的骨灰离开，他都没有回来。
送他们的是阿正其他要好的战士，她请他们向陆战士转达他们的感谢，以及再一次的道歉，毕竟这次他出任务还是因为梁秀梅的缘故。
不过，已经过去了，梁秀梅经过邵主任的开解想通了，争取带着孩子留在岛上，跟她说岛上条件比大山里的老家好，有医院有学校，还离大城市近，孩子在这会更有前途。
确实如此，大山里面没有这些，去最近的有供销社的镇上，也要两天的脚程，所以就同意了。
等部队里给他们安置好，她就跟大儿回去了，知道隔着千山万水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，但为了孙子孙女，这样的安排最好。
虽然回去了，也知道他们在岛上过得比大山里的好，毕竟部队里对孩子有补贴政策，梁秀梅被安排在医院工作，手上还有抚恤金，到孩子长大成人不是问题。
但她跟家里人还是挂念着的，每年都会给写两封信去，采摘的山货多了，也会给岛上寄去。
一开始，寄封信去那边就给回，次年就只回一封，寥寥几个字，说没有特殊情况就不回信了，他们也不要寄了，给家里省点钱，之后就没回信了。
可他们这边一大家子还会给岛上寄，只要东西和信没被退回来，就知道他们都没事。
如今收到这样的一封信，她赶紧回家找老头、儿子商量，一说就决定去岛上一趟。
只是老头身体病弱卧床，大儿在外修隧道去了，就留还没结婚的小儿子在家照顾老头，大媳妇照顾孩子们，她身体还强健，她去。
她去过一次识路，也知道怎么去，但不是她单独一个，她一个人去没气势。
过完农忙后，她翻了两座山找到梁家，把事一说，梁秀梅母亲许氏当即就答应跟她去看看。
两家离得远以前不常往来，许多事互相不知道，路上两个老太沟通了一番，发现事情不像信上写的那样简单。
辗转半个多月，二人一到岛上歇口气就分开行事，许大娘问一路来到医院找梁秀梅，王大娘凭记忆再加询问来到村里。
到地方都先问了一圈情况，最后该见人的见人，该在门口等人的等人。
贾红星和贾红英中午放学回来后，远远就看见家门口坐着一个人，近了一看是个老太太，她看见他们两眼放光。
“是小星、小英吗？我是你们奶奶，你们还记得不？”
贾红英记不得，那时她太小不记事，贾红星有点模糊的印象，爸爸牺牲那时，妈妈整天不在家，但家里也有人照顾他们，记得他们说是他的奶奶和大伯。
样子他不记得了，能记住的就是奶奶的衣袖上有花纹，是这里没有的。
小星离开老家时才两岁多，那时候还没有小英，之后因为种种事情，阿正没得空带他们回家，再见是三年前的短暂相处，王大娘就怕孩子们不认识她了，特地穿了那时的衣服。
他们是少数民族的，衣着有特点。
贾红星看见熟悉又特别的图案，就确定了，开口道：“奶奶，你是来接我们的吗？”
王大娘没想到孩子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，鼻头立马酸了，含泪拉过孩子转圈看了一遍又一遍。
又黑又瘦，穿的衣服破旧不合身，汗衫漏肚皮，裤子漏脚脖，鞋子漏脚趾。
虽然这样的穿着在村里很常见，可她之前见到的他们可不是这样的。
那时他们白白胖胖的，衣服不是全新的也是半新的，没有破洞也没有补丁，看起来就跟城里小孩一样。
现在落差太大了。
就算是小孩长得快，要节省，不给做新衣裳给补个洞，接块粗布盖盖肚皮总可以吧，而且她手头又不是没钱。
“好孩子，跟奶奶说，你们在这过得好不好，能吃饱不？”
拉过贾红英的时候，小丫头轻呼一声抱着不让碰，躲哥哥身后去了。
“小英，你怎么了？我是奶奶，就是你们爸爸的妈妈，你不要怕我。”
贾红英缩着脖子不看她，摇晃贾红星的胳膊，“哥哥，快点开门回家吧，妈妈回来看见我没洗衣服，晚上又要我陪她睡觉了。”
“小英别怕，有奶奶在，她不敢对你做什么。”
贾红星拉住妹妹的手安抚她，而后没有回答王大娘的问题，说道：“奶奶，我知道爸爸被你带走了，因为在岛上我没有找到爸爸的坟，我们要回到爸爸生长的地方，和爸爸在一起！”
刚刚提到妈妈两个字，王大娘清楚看到小英抖了两下，眼神立马变得害怕。
再听小星两次说要离开这里，之前问的吃得饱不的问题，不需要他们回答了，他们过得好不好她知晓了。
在看到梁秀梅，她脸庞白皙，穿着白底碎花对襟短袖，灰色工整的裤子，白袜子黑布鞋，体面得很。
王大娘心中的答案更明确了，孩子们不能再跟她一起过了！
她这么对待孩子，她也别想好过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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